還記得太陽花學運期間,衝向主席台怒批林飛帆、陳為廷黑箱作業,因而一嗆成名的人嗎?
他是革命議會總召集人王奕凱。當時他被媒體描述為「亂場」,甚至被說是要「收割」運動成果。而這個舉動,也讓這位「社運界陳松勇」一夕間打響知名度。
學運退場後,臺北後續的街頭抗爭,王奕凱仍是無役不與。包括411包圍中正一、422夜衝立法院、428圍堵立委都可以看到他,夜衝立法院那次行動,甚至還因為翻越拒馬與警拉扯,手掌縫了5針。
之後王奕凱也投入九合一地方大選,決定參選臺北市士林、北投選區的議員。最終雖然落選,但素人出身的他,還是獲得了8551票的肯定;這個票數看似不多,卻也超越了同選區、曾為國民黨議員的賴素如,她只得了7226票。
說到「維持現狀」,王奕凱直批這是一場騙局。他說過去他雖然也是支持維持現狀的,但在深入探究臺灣的議題之後會發現,所謂的維持現狀,是為了剝奪臺灣人的「國家認同」,進而讓這些議題背後的惡果不被看見。
王奕凱認為,臺灣應該逐步成為公平、階級平等,且制度健全的國家。而為了要達到這個目的,政治就必須要翻轉。
談到為什麼要組織「革命議會」,並推動「拆車輪計畫」,王奕凱說,這是為了要翻轉臺灣的政治,並且是以戰略來做衡量,因此與一般的輔選工作不同。他們必須衡量過該位候選人是真的公正,且能夠成為正向力量的,才會極力去輔選,那最終目的就是不讓國民黨再度連任,讓政治能夠如同活水一般流動。
對於太陽花運動與反課綱運動的差異,王奕凱也說,兩者的差別在於高中生的青澀、生疏,使得他們在運動過程得邊學邊做,因此也讓他們飽受內外壓力的夾擊。
不過王奕凱也說,這次反課綱運動中高中生們失去夥伴的經驗,是太陽花運動的前輩無法體驗到的感受,因此他也認為這些高中生是非常勇敢的。以下即為Knowing採訪王奕凱的專訪精華摘要:
曾聽聞過去你也是支持「維持現狀」(偏統)的,那麼是什麼啟發你,改變你的想法?
其實我過去之所以會支持維持現狀,最主要是未認知到臺灣現狀存在「國家認同」的問題。也因此當時認為社會上包括階級、性別、勞工以及能源等社會運動,僅是對特定議題發聲,跟國家的認同沒有關聯。
但在我參加愈多的社會運動,愈去詳細了解議題的真正原因後,我發現這些議題都與社會文化層面,未被完整建構出的價值觀息息相關。
也就是說,我們的社會是由手握多數社會資源、政治資源的人所建立。所以若是要進一步去解析社會體制所產生的問題核心,就必須得去理解那些權力者的想法,解構為何他們想要發展這樣的體制。
當我探究得愈多,我就愈發現,所謂國家認同中的「維持現狀」只是一場騙局。因為它不是如我們所想像的只是將爭議擱置,其實反過來是欺瞞臺灣社會中沒有權力的人們,讓這些人沒有機會去正視議題的根本。
例如臺灣沒有加入聯合國會有甚麼損失?又如臺灣跟中華人民共和國,最大的爭議其實是國共「內戰」的架構;再者臺灣「轉型正義」的議題,也是執政者以中國大陸的觀點來建構臺灣,而非以「海島國家」的視野,所產生的諸多問題。而隨著時代演進,文化上的議題包括省籍情結所造成的文化歧視,或臺灣的本土文化受到打壓等等,也都逐漸被挖掘出來。
那我說的這些議題,其實都跟國家認同有關,所以我會認為「維持現狀」只是為了逃避這些議題。我們可以說法理獨立建國有很多風險得承擔,但絕不是用維持現狀來逃避一切,而不去正視應改革的議題。
雖然我認為,臺灣應成為公平、開放的國度;但在建立國家的風險能一一解決以前,我傾向用務實的腳步,先完成那些較無風險的事,然後再慢慢解決風險最大的事情。
也就是先解決文化平等、勞工權益落實、性別平權等社會議題,使國家朝向正常化發展,直到能夠承擔較大的風險之後,再來完成最後的大事。但絕對不能直覺化、簡化這些問題,把這些議題都當成「意識形態」之爭,這樣就會擱置對國家藍圖、未來發展的建設。
而整個反思缺乏國家認同,是使我們無法正視這些議題主因的過程,就是我覺醒的過程。也因此,我從原先支持維持現狀、只在意階級運動,轉變成認為推動獨立建國與階級運動,才是正確的路線。
你對網路上酸民的看法是什麼?
我通常會問他在酸什麼,並且給他機會,讓他解釋自己在酸什麼,再用他的話去問他。有點像是蘇格拉底式的問法來應對酸民,若他答不出來、沒有論證,那我也不會浪費在他身上。那最讓我不能接受的言論,除了一般謾罵言詞以外,想把我的論點曲解的人也讓我不能接受。
為什麼會想要發起「革命議會」行動呢?革命議會跟過去的「輔選」有什麼不同?
革命議會的組織緣起,必須要追溯到我個人在太陽花運動前,其實就有建構一個政治組織的構想。而拿個政治組織就是想把臺獨運動跟階級運動做結合,所以當時找了妖西(因為他也想推社運政治化的組織運動),還有現在基進側翼發起者陳奕齊等人一起來做。
我們當時有兩個共識,一個是集合民眾力量對民進黨進行改革的計畫,另一個則是自己籌組理想中政治組織的計畫,也就是後來的基進側翼,與分裂出來的福爾摩鯊會社。不過共同的理念都是先以打倒國民黨為目標,為了志同道合的人,那時舉辦了四次論壇,於是大家決定一起走基進側翼的計畫。
但是過沒多久就發生了太陽花運動,之後妖西便從基進側翼分裂出來,組成福爾摩鯊會社,而我則繼續走「青年參政選舉」的計畫,投入地方議員選戰。選舉結束以後,由於與妖西的路線不同,再加上在競選的過程中,我組建了自己團隊,擁有自己資源與社團,所以我打算延續打倒國民黨論壇,堅持階級運動與獨立政治運動組織的初衷。
於是我便出來重新組織,找了一些參與太陽花運動的夥伴。由於我的主張就是「照顧基層」,所以這些人都是在社會運動的基層份子,我推動的政治運動將會從階級平等開始,那我所成立的這個組織,就叫做革命議會。
革命議會的成立,是為了將具有改革、願投身革命的人集結,共同組成的平等式議會。以階級運動跟獨立運動做為目標,手段以社會運動、政治體制並行,並設定完成戰略目標主要步驟,議會成員必須以不違背理念、依步驟的優先次序行動。最終目標是建立一個獨立且階級平等的臺灣國。
革命議會的輔選與過去輔選最大的不同,在於革命議會輔選是以「拆車輪計畫」為主題,也就是說我們當前須完成的戰略目標,便是要讓中國國民黨在國會內不過半,使他們失去政治力量,才能加速推動接下來的各項改革。
所以我們會挑符合戰略的區域,除了與國民黨價值相近的黨派,如親民黨、新黨以外我們都願意幫忙。因為首要目標是讓政治先翻盤,與我們喜歡哪個人、哪個黨較沒有直接關係,我們是考量具有戰略意義後,在排定出優先順序去輔選,跟過去死忠支持者的只選特定黨、特定人的輔選方式截然不同。
革命議會在推動上有什麼困難嗎?有獲得什麼樣的迴響呢?
革命議會在推動上最困難的是,我們面臨的問題跟所有組織、企業內部的問題相同,包括「內在的鬥爭」,如何維持「公平、平等階級」的議會,以及路線上選擇哪一個企劃最符合「戰略優先」的考量,這些都不是喊喊口號就能解決的問題。
但是整個組織運行至今,我目前得到的支持、資源並不算少,同時也接觸許多企業人士以及社運朋友,他們都認為革命議會的計畫、做法,是執行可能性最高且務實的路線。所以反而我們較沒有資源匱乏的問題,最大的困難還是我們自己內部,要決定要怎樣走下一步棋,和跟支援哪個議題的爭論比較多。
就你參與社會運動的經驗來看,你認為號召大眾協助需要有什麼前提嗎?
我認為判斷一個號召適不適宜,得看運動本身的內容。如果組織者能夠把運動內容講清楚,把戰略訴求講明白,讓大家知道你將要幹嘛,且發起人也應考量到做一件事所需的人力要多少。但如果一個運動的動員並未做好規劃,也沒有清楚與號召來的人做好溝通,這我就不支持。
最後我想問,你參與了這兩年最重要的運動,包括太陽花運動以及反黑箱課綱運動,你在這兩場運動中有觀察到什麼區別嗎?
太陽花運動的規模是史無前例的,如果比起當今世界各國的社會運動也毫不遜色。其佔領國會、進入行政院,甚至還創下最多人上凱道的紀錄。與反課綱運動佔領教育部廣場的行動相較,兩場運動人數相差太多,常會使人認為社會對於學生運動的支持熱潮已退。
但其實從我的角度來看,太陽花運動之前也只有洪仲丘事件,以及反媒體壟斷、反核運動激起相當的規模。拆大埔的農運雖然看似轟轟烈烈,但因為不在臺北,所以反而缺乏媒體曝光。所以與其他運動、地方自救會相比,反課綱運動確實跟反媒體壟斷,反服貿的太陽花運動是較相近的。
我認為,這兩場運動最大的區別,就是這次反課綱運動,是歷史教師們先努力推動二年後,才渲染到高中生,使他們自主發起的行動。所以運動的組織方式有很多生疏之處,是最大的差別。
為了盡量讓高中生們自己發揮,我們這些運動前輩主要都只從旁協助。但太陽花運動中,大多是這幾年各運動的參與者,且各自都擁有相當的社運經驗、彼此間所培養的革命情感,都是反課綱學生沒有的。所以這些高中生在運動過程中,有很多事情都是邊做邊學,造成運動內部壓力日益倍增的情形。
但他們身上也有我們這些社運前輩無法比擬的地方,就是這些沒社運經驗的學生,面臨到失去夥伴的衝擊,而這也是造成後續運動發展無法預期的一大主因。我認為,這與太陽花運動時張慶忠的30秒事件一樣,都是突發的引爆點,導致運動後期大爆發,也使得運動者本身無法冷靜思考未來發展,所以才會產生那麼大規模的抗議,並進一步推波助瀾,引起社會反思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