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課綱議題在前一陣子鬧得沸沸揚揚,在自由的網路空間環境下,各種平時不見的議題紛紛浮上檯面。舉凡「陳澄波」、「鄭南榕」那些從來沒在歷史課本上看到的人物,有媒體報導,一名學生談到228,形容陳澄波為「受到壓迫的外省人」;他又補充說,在228事件中,像鄭南榕是外省人的這種特殊例子,課綱都沒有寫進去。
陳澄波和鄭南榕兩人在這種情形下交會,不免令人百感交集。
陳澄波是日據時代知名台籍畫家,曾任教於上海,二戰結束後當選嘉義首屆參議會議員。未料,他在228事件中志願擔任調停工作時,遭到粗暴殺害。
至於鄭南榕,其父來自福建福州,但他是在228事件後才誕生於台北。在1989年,因主張台獨以及百分百的言論自由,引火自焚身亡。
反課綱學生弄錯陳澄波省籍,也把鄭南榕稱為228事件的受難者,這樣對歷史錯誤的認知以及不了解,被眾人戲稱:「這樣還想反課綱?」
然而,學生對於歷史的一知半解,應該歸咎於教育?還是政治的操弄呢?
你想過,你所擁有的自由,是前人胼手胝足換來的嗎?
現在的我們可以享有言論、出版,以及集會自由,甚至大聲譴責掌握權位的人,這些在我們眼裡是那麼理所當然的事情,20年前都還是被禁止,甚至可能被責罰的!
「我是鄭南榕,我主張台灣獨立!」鄭南榕1987年的這句名言,被當時法律認定是「分裂國土」的叛亂罪。很難想像,20多年後的大腸花論壇上,「我是XXX,我主張台灣獨立」卻成為許多人當時上台發言必定會說的一句話。
有學生問老師:「鄭南榕是誰?」老師回:「不重要,反正考試不會考。」於是台灣人漸漸遺忘了上一代的歷史。
但是,不會考,就等於不重要?
現今台灣的多數年輕人,逐漸對政治冷感,對歷史毫不在乎,不為甚麼,只因從小就出生在自由的土地。從小就可以自由地說話、自由地創作、自由地在網路世界發表評論以及對各種事件的看法。
可是你們知道嗎?「對自由有多大的理解,你就有多大的自由」。
現在,就讓我來替大家上一堂「那些課本沒說的事」。
第一課:從白色恐怖時期開始
戰後台灣的白色恐怖,以1949年5月19日戒嚴令頒布為始,以1987年7月15日解嚴,或以1992年刑法100條的修正告終。
1949年與1950年,國民黨把持的立法院分別通過了《懲治叛亂條例》與《動員戡亂時期檢肅匪諜條例》,據此,情治單位得以任意限縮人民的言論自由,壓制任何反對國民黨政權的政治活動。
從1950年代的中共地下組織案,到1960年代以來的台獨相關案件,任何站在國民黨政權對立面的政治主張,都是國家機器的敵人。除此之外,情治機構系統性地製造了大量的冤、假、錯、案,逮捕也殺戮了許多無辜人民。根據現有的統計資料,白色恐怖期間有一萬六千多名的政治受難者,其中1000多人遭到槍決。
每一筆數字背後,都是一個個破碎的家庭,無數個煎熬悲痛的日子。
第二課:林宅血案
出身宜蘭五結工人家庭的林義雄,早年是一名扶助貧民弱勢的律師。然而,1975年,宜蘭黨外前輩郭雨新的選舉訴訟,開啟了林義雄的政治生涯。
1977年,林義雄以第一高票當選台灣省議員。認真犀利問政的態度,很快成為受人矚目的黨外人士。
1979年世界人權日的大遊行,林義雄並未參與其中,但仍遭逮捕。林義雄等人被捕後,為監控黨外人士的動態,特務機構仍舊全天候地監控林義雄等人的住家。
豈料,隔年1980年的2月28日,林義雄的妻子方素敏前往新店安坑軍人監獄探監時,兇手闖入林義雄台北市信義路的住處,持刀殺害了林義雄的母親林游阿妹及雙胞胎女兒亮均、亭均,身中六刀的長女奐均,急救後逃過死劫。當時國民黨政權暗示兇手為台獨分子或中共人士,並循此方向偵辦。但大多數人仍認為,此為國民黨主導之凶殺案,亦在殺雞儆猴,恫嚇黨外人士。
至今,林宅血案仍然為歷史懸案。
第三課:陳文成事件
出生於1950年,求學過程一帆風順的陳文成,自台大數學系畢業後,1975年前往美國密西根大學攻讀統計學博士,三年後取得學位,在卡內基美隆大學統計系擔任助理教授。當時台灣一波又一波追求民主化的反對運動,也撼動遠在海外的陳文成。因此,陳文成參與編寫全美台灣同鄉會《安雅堡鄉訊》,更創立「民主推動基金」,替美麗島雜誌募款。但這些行為,卻也被在海外領取國民黨酬勞的職業學生所掌握。
1981年5月,陳文成返台時,即兩度遭到警備總部約談,陳文成更於7月2的清晨,被警備總部約談,臨走前他告訴他的妻子,沒事的,他很快就會回來。約談後行蹤成謎,隔日早晨被發現陳屍於台大校園。
官方說法多定調為自殺或意外死亡,監察院調查報告認為自殺可能極小,可能是意外墜樓。但卡內基美隆校長賽爾特找來美國退休法醫魏契「檢視」屍體(因當時不被允許稱為驗屍),返美後魏契發表聲明,認為陳文成死於他殺。因疑點甚多,後來舉行多次陳文成死因公聽會,監察院也再次調查,並要求檢警重啟偵查,但後來卻不了了之。
賽爾特更在陳文成過世後,奔波美國國會要求嚴禁國民黨散佈於美國校園的職業學生,恣意押人問案的情治機構也引起國際高度關注。
第四課:鄭南榕自焚事件
鄭南榕出生於1947年的台北城內,228大屠殺之後。他在他第一次求職履歷表上寫著:「我出生在228事件的那一年,那事件帶給我終生的困擾。因為我是個混血兒,父親是日據時代來台的福州人,母親是基隆人,228事件後,我們是在鄰居的保護下,才讓台灣人對外省人的報復浪潮裡,免於受害。」
後來他之所以強烈主張台灣獨立,並且不惜以身殉之,也和228事件有關。
於宜蘭初中、建國中學畢業後,先後就學於成功大學工學院、輔仁大學哲學系、台大哲學系,因拒修國父思想課程,也放棄了台大畢業證書。
1972年10月退伍,進入商場,但他一心一意想辦雜誌。
1984年3月,創辦了《自由時代周刊》,標榜「爭取100%的言論自由」。在那戒嚴時期,出版法箝制著台人的出版言論,於是鄭南榕登記了18張雜誌執照,作為被國民黨查禁、停刊時的「備胎」。自由時代系列周刊堅持了五年八個月,共出版302期,直到他死後半年才結束。
在言論封閉的1980年代裡,《自由時代系列周刊》結合著反對運動以密集攻勢突破官方四大禁忌:蔣家神話、軍方弊端、228、台灣獨立,因而創下被查禁和停刊數最多的紀錄。
1986年,他鼓吹黨外組黨,隨後發起「519綠色行動」,抗議長達39年的戒嚴統治,228事件40周年前夕,於2月4日發起「228和平日促進會」,在全台各地遊行演講,要求查明真相,平反冤屈與族群和解。
1988年7月,他取得海外獨立運動者許世楷的《台灣共和國憲法草案》,隨即在雜誌第254期刊登全文,1989年1月21日即遭到台灣高檢處以社前叛亂罪偵辦。1月27日,他公開宣稱:「國民黨只能抓到我的屍體,不能抓到我的人。」
1989年4月7日,鄭南榕自囚的第71天,台北市警局重兵包圍雜誌社。當警察前來強行拘提鄭南榕時,他迅速走入總編輯室,反鎖房門,全身澆滿汽油,點燃打火機的那一剎那,在自己的崗位上死去。
允許我用一句話為這堂課畫下一個休止符。
這是盧梭寫給他的祖國日內瓦共和國的話,盧梭相信小國小民是最理想的政治形式,而他終生追求的,就是一個小國小民改造成一個好國好民。他的夢,也是台灣人的夢。他說:「我們不僅是自由的,而且是無愧於自由的」。
然而,要如何才能「無愧於自由」?我把這個歷史的課題交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