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雜誌《號外》擔任主編兩年半的台灣文化人張鐵志,在這次訪談前不久,結束了在《號外》的工作,回到台灣進行新的計畫。長期耕耘紙本雜誌的他,如何看待網路新媒體,對一個在香港從事文化傳播的台灣人而言,又從中得到哪些新的體悟?請看以下專訪精華。
能否談一談目前的計畫?
答:現在有幾個計畫。其中之一是包括數位時代找我去做客座總編輯。 說我不懂數位沒關係,他們欠缺的是社會和人文以及時代感。 我自己覺得媒體必須有時代感,要去和時代對話,要設定議題,必須知道這個社會氣氛在關心什麼,甚至要走在大家前面一點點。
另外是正在和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籌備一個新的新聞媒體。
有人認為,在網路上大家都不想看一些太長或是太有深度的東西,請問你的看法?
其實我是反對這個講法的, 網路應該是更多可能性,而不是少了一個可能性。
我之前也做過一些實驗,例如邀請一個記者寫蘭嶼核廢的文章,寫了一萬多字,一天內有一千多次分享。字多不一定沒人要看,重點是文字好。
常常短的東西可能說不清楚,必須要有長的篇幅來把事情講清楚,真的看不完沒有關係,有影響力就是最重要的事。很多人的習慣是,如果他覺得是好文章,就先轉了再說。
會不會因為文章在不同的媒體上刊登,而調整內容或型式?
當然會,好的文章雖然是在於本質,但在不同的媒體上會有不同思考的可能性和做內容的方式,從編輯的角度來說,例如我們號外是有一點life style月刊這種方式,當我同樣做一個很硬的議題,我們就會去思考一些不一樣的呈現方式,如果和一個純粹的新聞媒體比較的話,呈現方式就會完全不一樣。
可以舉例說明嗎?
比如說號外是一個比較針對創意人的雜誌,不是新聞雜誌,但我們還是會做重要的新聞議題,有一期我們在講香港新界東北,它是關於土地開發的議題,我們會有很多人的故事、裡面生活村民的故事,還有很多藝術家的插畫,因為本來就有很多藝術家在關注這件事,這都是報紙上看不到的,我們也有很深的論述,一篇八千字的文章,類似這樣的組合。
還有哪些其他主題呢?
我們之前還做過一個比較著名的同志專題,會有散文在說他們的生活,我們也在臉書上公開徵求同志伴侶讓我們拍照,所以我們就有十個照片故事。也會有一些分析,例如同志運動困境等不。號外比較多搞創意的讀者,所以我就希望比較多創意的東西。重要的是,你要提供比讀者期待更多的東西,不能完全只是跟著讀者走,因為這樣就變成了媚俗。所以在既定的讀者群的期待下,你要再去超越。
能否說一下離開號外的原因?
號外有很多傳統的包袱,當我試過不同作法後,我也希望換一個平台嘗試。另一方面,還是希望回到自己的土地上盡一些努力。
號外有什麼經驗是可以給台灣的媒體做參考的?
號外是一個很獨特的雜誌,這個雜誌是一個很老的牌子,在過去70、80年代時,它定義了香港的美學、生活態度和品味,但慢慢這個雜誌也開始老化,所以他們找上我。我就開始在思考,這個雜誌屬性是什麼、這個時代需要什麼、我個人的興趣是什麼?可能剛好這三個是接近的,這個雜誌早期很有新銳的精神,在70年代去挖掘這個城市新的東西,它什麼都做,從時尚、文化、到政治,不會去限制自己。
你當時有哪些想法?
我的判斷是香港處於一個 越來越公共化的時期,香政治熱度是提高的。另外我希望做一個有文化份量和視野的雜誌,香港港市場 比較沒有這樣的雜誌。再者,這雜誌會和明星合作,但是明星這麼多,我們不是隨便找的,也開始去思考明星的光環和想要討論的事情做一個結合。
號外是一個很重視美學的雜誌,這個時代對視覺的呈現很重要,國外很多網站都在改版,從紐約時報的改版就可以看得出來,透過美學可以讓嚴肅的東西有更多人看,反過來看台灣新聞媒體的美感實在不行。
以一個外地人在香港做這些事情,會不會遇到阻力?
還好,因為我自己算是很認真地去了解香港,且外地人去做,就要做比本地人更深的東西,例如做一些香港媒體上比較少呈現的東西,我來把它做大,例如獨立音樂、土地正義、文學等。另外我畢竟不是一個人,我們是一個團隊,我有很多香港同事、有很多外部的香港朋友可以諮詢,什麼樣的題目我就找什麼樣的人,我希望人家覺得我是到位的。主要還是學習的勢態,因為自己比別人不夠了解,所以會更熱衷去學習和吸收。
會不會有人覺得,你是外地人,沒資格批評香港?
主要還是看你的姿態,你和誰站在一起。像我很清楚我是和什麼樣的香港人站在一起、對抗什麼樣的香港人,例如說掌權者他可能會不喜歡你的批評。同樣我今天說中國不民主,很多網民當然會說「你一個外地人憑什麼批評中國」,但是中國很多人和我看法是一樣的。你這個自信是要來自於足夠了解這個社會,花很多心思去理解。
台灣媒體還可以有哪些嘗試?
現在台灣大家想像力太單薄,大家都都做一樣的事情,很容易去重覆固有的模式,去做簡單的事情,從財經到生活,各個領域的媒體都可以有新的創新。又如台灣過去20年來沒有綜合性的文化雜誌,除了誠品好讀是少數例子,我們有很多不同專業的雜誌,但是城市文化雜誌幾乎是沒有的。
為什麼要做綜合性的,而不是分眾化的?
我覺得綜合性雜誌還是有其必要性,從文化的角度來說,一個社會文化的進步需要整個城市的文化意識一起提升。
在國外看紐約時報或是Time Out對文化的關注,它今天介紹的主題可能是一部藝術電影、或是另類的音樂,但是在台灣這些東西不會在主流媒體上出現,所以你這個社會對另類文化或是藝術電影的認知,可能都是在小眾、在文青這個群體。我常常覺得台灣是兩個世界,就是說獨立音樂在年輕人中影響力越來越大流行,但是不會在主流媒體上出現,因為一般人沒機會看到,那這個社會、這個文化就不會進步。
而且有些事情是整個城市公共的東西,像是同志運動,難道只有同志雜誌才會報導嗎? 所以我當然覺得一個綜合性的,而不是只有分眾雜誌,特別是在新媒體、自媒體這麼多的時代,公共性就越來越缺乏了,如果大家看雜誌還是只有看各自的小雜誌,音樂的、搖滾的,那公共的議題就越稀薄。台灣也沒有好的深度的新聞雜誌,也沒有評論型的、政策型的雜誌。但是在美國很多,左派右派都有屬於他們的雜誌,所以這個社會的論述才會更豐富。
所以,我們眼前還有太多新的可能性等著我們。
首圖圖片來源:
其餘圖片來源:張鐵志臉書、號外臉書粉絲專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