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錯過了卡瑞拉斯的最後一唱嗎?
專欄作家林采韻
2017-01-09 07:00

西班牙男高音卡瑞拉斯(Jose Carreras)大概是造訪台灣次數最多的國外聲樂名家,1991年4月首次來台,1月7日,70歲的他在台中舉辦告別演唱。他曾說:「身為一位聲樂家,我覺得唱歌不是難事,最難的是將心中情感百分之百傳遞給聽眾,而且我堅信,要感人之前一定要先感動自己。」

 

卡瑞拉斯在台灣的知名度,與三大男高音脫不了關係,1990年三人羅馬世界盃足球賽開唱,這一唱空前成功,開創了歷史,此後帕華洛帝、多明哥、卡瑞拉斯組成的「三大男高音」,幾乎成為專有名詞。事實上,「三大男高音」的構想與卡瑞拉斯密切相關。當時他的經紀人德來第(Mario Dradi),眼見他罹癌復出近兩年,狀況還不錯,因而找上帕華洛帝和多明哥的經紀人希望能共創「事件」,沒想到一舉達陣。

 

「三大男高音」開創歌劇藝術「演唱會」的新模式,將精緻藝術平民化,踏出歌劇院走向一般群眾,此外因為他們,《公主徹夜未眠》、《善變的女人》等歌劇詠嘆調,一夕之間成為眾人可以哼唱的流行曲。不過在大眾化的過程中,「三大男高音」也曾被批評扭曲歌劇藝術的價值,對此卡瑞拉斯總是說,不管他在何種場地演唱,他對自己聲音的要求從沒打折扣,每次上台就是一次挑戰,「如何將內心對於歌曲的感動傳遞給聽眾,凌駕於一切。」

 

卡瑞拉斯「A Life in Music concert」走訪全球許多地點,似乎這場告別之旅,會是一場為時不短的巡禮,演唱的場域,有音樂廳、巨蛋,還有在(台灣)的田徑場(台中體育大學),對他來說,可高歌之處就是他的歸所,不過,不同樣的場地多少像徵不同意義,音樂廳追求的是精緻的質,田徑場看重的是「普及」,進一步是同樂的量。

 

告別巡演系列以「A Life in Music concert」為名,某方面也呼應卡瑞拉斯的人生歷程。「Life」(生命)曾經對他開過玩笑,好在最終否極泰來。卡瑞拉斯是「三大男高音」中最年輕的一員,也是歌劇生涯最短的一位,41歲那年,他的事業正處高峰,卻被診斷罹患血癌,經過11個月的治療,他再度登台,但聲音和體力狀況已不同以往,很難承擔重量級的歌劇角色,演唱主力因而轉向藝術歌曲和民謠。

 

聲音是一位歌者與生俱來的「樂器」,只要對照卡瑞拉斯生病前後的錄音,不難發現他原本清亮的嗓音增加了厚度,音域多少縮減。當樂器改變時,他選擇面對,開始安排適宜的曲目,同時調整心態,訂下不同的生涯目標。他把自己化身為福音使者,為生靈而唱,他有著強烈的信念,相信命運的眷顧,是因為上帝賦予他歌唱的任務,「我相信上帝也會告訴我何時應該封嗓。」如今近30年過去,卡瑞拉斯似乎接收到上帝的聲音。

 

回顧過往,卡瑞拉斯是最後一位造訪台灣的三大男高音,但與台灣關係卻最深。1999年,台灣發生前所未有的大地震,不少外籍旅客取消台灣的行程,但是,卡瑞拉斯卻選在同年11月,踏上台灣的土地,舉辦「921賑災演唱會」。當時卡瑞拉斯還特別降低自己的酬勞,讓贊助單位提撥更多的經費幫助中部地區的重建工作。因為他說自己曾經克服病魔,希望透過音樂的力量,讓人們能夠有重生的勇氣。

 

「重生」對於卡瑞拉斯來說,是極為重要的客題,出自對於生命的一種感激。還記得卡瑞拉斯第一次訪台時,音樂會以藝術歌曲為主,病癒兩年多的卡瑞拉斯,在唱完16首藝術歌曲之後,臉色幾乎發白,但是仍然堅持演唱安可曲,並且在演出結束後,繼續出席晚宴、簽名會。至此之後,卡瑞拉斯成為台灣的常客。

 

卡瑞拉斯也是第一位,演唱中文歌曲的「三大男高音」,從《在那遙遠的地方》到《紅豆詞》充份顯示卡瑞拉斯的學習精神。音樂會上,卡瑞拉斯不是拿著羅馬拼音的小抄,直接啍個幾句呼攏過去,而是字字推敲,學習最正確的發音,最後還灌錄成專輯。

 

唱片公司曾好奇詢問他,為何想要演唱中文?他的答案是:「每到有華人的地方演唱,我總會感受到觀眾所投注的熱情,我想演唱中文歌曲是唯一能夠表達我謝意的方式。」「我並不會說中文,但希望我的發音是可被接受的,同時沒有侮辱到本首歌曲。」

 

過去25年,卡瑞拉斯來台的次數,已經多到難以細數,其中一次令人深刻的安排發生在2010年,他和女高音卡娜娃在北、高同台,被視為「天王天後」級的組合。兩人相識於1984年,當時應指揮、作曲家伯恩斯坦之邀參與音樂劇《西城故事》的錄音,這張專輯長期熱銷已成經典,尤其留下的影像紀錄,「誠實」反應當年錄音的「溝通」過程,時有的火藥味,讓樂迷有機會看到音樂家工作的真實狀況。

 

《西城故事》之後,兩人曾灌錄普契尼歌劇《瑪儂雷斯考》,然而過沒多久卡瑞拉斯身體就發生狀況。還記得2010年那場演出,卡娜娃在卡瑞拉斯的「刺激」下,高傲的她,硬是接下演出中文歌的任務,兩人攜手合唱《在那遙遠的地方》。

 

「三大男高音」代表著一個時代,歌劇史上的重要印記,回應1990年代唱片產業的繁盛,歌劇藝術開拓新聽眾的迫切,以及網路時代快速傳播的特性。帕華洛帝2007年去世,75歲的多明哥多觸角發展,一路有著指揮、藝術總監的頭銜,甚至為了延長舞台生命,降Key擔綱男中音的角色,雖然之前曾一度傳出身體狀況,當下未見明確「退休」的想法。在這三人中,卡瑞拉斯沒有帕華洛帝的高音C,雄心壯志也不及多明哥,聲音也是最單薄的,但論起情感卻是最濃郁的。而那股濃郁,出自對藝術的信仰!

 

卡瑞拉斯曾強調一位成功的演唱家有幾項要件,「紀律、決心、謙虛和說服力。」在他認知中沒有百分之百男高音的存在,「我指的百分之百包括,音域的高、聲音的美以及音準從不失誤又有豐富的詮釋,且任何曲目都能唱等。然而,在我看來演唱出感人肺腑的音符重於一切。」

 

卡瑞拉斯的告別之旅,《勿忘我》、《在五月》、《不可能的夢》等百唱不倦的曲目,將倚重著情感,再次啟程與樂迷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