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呈懿:發文跟自己對話,讓我不迷失!
何宇軒
2015-07-31 09:50

薛呈懿專訪全文呈現,以饗讀者。

 

撰文/何宇軒

 

每到星期日的下午,就是羅東轉運站最繁忙的時刻。不管是要北上打拚的宜蘭遊子,或是度過愉快週末的觀光客,都聚集在此,準備搭客運前往台北。

 

讓時間回到2014年11月的縣議員選舉之前,一樣也是某個星期日下午,有一位年輕的女孩,拿著大聲公站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向來往旅客,訴說她參與太陽花運動的心路歷程,以及她前進議會,把運動的能量帶進體制的理想。

 

這位女孩,是1989年生的薛呈懿,她無畏「大人」們,認為她「太年輕、沒經驗」的質疑眼光,最後當選了宜蘭冬山鄉選區的縣議員,也成為13個縣市中,最年輕的縣議員當選人。

 

但她的參選之路並不順遂,原本披樹黨戰袍參選的她,之後卻選擇退出樹黨(詳見文末後記),而樹黨也發出聲明表示,「對於提名錯誤,向台灣社會深深道歉」。薛呈懿說,退出樹黨的時候,她其實是很受傷的,甚至有想過乾脆不選了,但這會很對不起家人以及支持她的同學朋友。她告訴自己,她是為了改變社會,於是就決定繼續參選,把事情做好。

 

問:你在選戰的時候主打「太陽花青年」,想請你先談一下參與太陽花運動的經過?

 

答:我那天白天去參加其他活動,也知道晚上有服貿的晚會,但因為我晚上要去地球公民的講座,所以本來沒有要去晚會。在捷運上,有一個坐我旁邊的阿伯正在看報紙上一個半幅的廣告,我瞄了一眼,那是一群台商、台幹連署「希望盡速通過服貿」之類的,上面就寫這是攸關台灣權益啊什麼的,那阿伯就很認真在讀上面有哪些有頭有臉的人,我那時覺得心很涼,因為雖然我身邊很多人反服貿,但是上面這些人,卻無所不用其極地在洗腦民眾,像這個阿伯可能就會疑惑為什麼要反服貿?或是我們這些人就是要阻止國家進步等等,那時候就決定聽完講座後,一定要過去現場看看。

 

地球公民的講座快結束的時候,我就去關心一下立法院會場的狀況。那天攻進立法院的時間剛好是我經過時,當下其實也搞不清楚狀況、有點慌亂,只知道大家正在行動,議場裡已經很多人了。我就從濟南路車道跟著衝進去,但那時我想說隔天還要上班,不知道怎麼辦比較好,而且從我之前參與運動的經驗,我知道需要有「守門員」,所以就退出來跟幾個陌生人守著濟南路的車道。

 

那場運動對我有很深的影響,但對台灣社會的影響更大。像有一位30~40歲的女士就跟我說,她都是晚上把小孩哄睡之後過來,但是來了也不知道可以做些什麼。我跟她說,其實不一定要在現場有產出,只要來看過之後,回去跟別人說明現場是什麼樣子,這邊是多麼和平,有多少的論述、多少的發想、多少的創意。不一定要當衝進去的那個人,但是可以讓更多的人了解現場。

 

問:也請你談一下在太陽花之前的其他運動經驗?

 

答:我並不是太陽花時才開始關心公共議題,我在大學時就關注土地徵收條例、土地正義。我大學念景觀設計系,大三修了一門課「對話式環境法」,剛好那學期是講土地徵收條例。有一次台灣農村陣線在凱道剛好有晚會,因為想說這輩子都沒有看過抗議,去看看好了(笑),其實一開始是這種很好笑的念頭,但那次改變了我看待社會的想法。那天其實我什麼都沒有做,就只在旁邊看,很多農民輪流上去講述他們遇到的壓迫,給我很大的衝擊。

 

我們覺得自己好像活得很好,但在不完備的社會制度下,有一天也有機會輪到我們。從那次之後,我就開始會追蹤這些訊息、跟身邊的人討論。那時候有朋友認為我是「熱衷的社會憤青」,但我覺得還好;即便他們不會成為我這樣的憤青,但至少因為我的關係,也知道這些社會議題。我想讓大家知道這些事情,所以必須比大家更了解這些事,所以會出席抗爭、遊行、連署等。

 

問:你學的是景觀規劃,跟那些被徵收戶的立場,是不是對立的?

 

答:某種程度算是,因為都市規劃者是負責規劃這個區域,例如像文林苑,如果規劃設計者不把他們家畫進去的話,也許他們也不用被徵收。但有時候規劃者是看業主的需求,例如建商或政府,它會有一個規劃的目標、要達成的效益,我們很清楚規劃設計師也有一份責任在,我們對當地背景的了解,會影響我們的設計,也應該要影響業主;有時候業主會有他們的堅持,但那些堅持不一定是對的,例如業主硬要在哪邊蓋停車場,但是做規劃設計發現這邊根本不需要,而且還會多砍樹,那規劃設計者就要說明比較好的設計是什麼、停車的規劃其實可以怎麼改之類,因為我們有方法解決問題,就不要再製造更多問題,也不是對業者的要求照單全收。

 

問:是什麼原因讓你想走到體制內?

 

答:因為有想過「政府做這麼糟,乾脆自己做比較快。」我必須說太陽花是個契機,我自己在非營利組織工作,覺得體制外的聲音已經夠多,能量已經累積到一個厚度了,如果我們不把這樣的能量帶進體制內,能做的就很有限。我覺得如果能選上,就能夠利用選上的職位、權力去改變,就算選不上,我參選的過程、理念、價值、方法,某種程度也可以影響些什麼,一定會對大家帶來刺激。像以前選舉公報就會有人講動物保育、守護海岸線等等,我覺得光是參選就是社會運動的實踐。

 

問:當你在參選議員的時候,就有在經營臉書、宣揚政見,你認為效果如何?

 

答:我覺得最近幾年,虛擬世界和真實世界的連結已經變得很強了;一開始我在做網路宣傳的時候,有一些地方鄉親,還有其他候選人就說「你們年輕人網路是很厲害,但是地方選舉,這些操作沒有用啦,還是要認真下來跑啦!」,他們不把網路放在眼裡,但我覺得網路的影響力其實沒他們想像中弱。

 

雖然這是地方選舉,宜蘭冬山又相對是鄉下,但我更要證明我們還是會去關注和掌握網路。我覺得,透過網路才能把我自己保持在我原本想要前進的路上,PO文其實我是在跟自己對話、也跟網友對話。例如我寫去了哪裡、在想什麼事,在書寫的過程中,讓我跟自己又對話一次,在參選的過程也比較不會迷失。透過網友的回應、回饋,可以讓我確認自己的做法對或錯。

 

問:有沒有一些互動的例子可以分享?

 

答:像我有在網路上丟出一些影片和議題,那我有次去家戶拜訪的時候,就有阿伯說:「喔~你真厲害喔,我兒子明明沒有回家,卻都還知道你。」這不是單一事件,而是每天都會遇到一兩個。也有人留言說:「我今天在街上有看到你」、「我今天在夜市有跟你握到手」;在真實世界接觸到的人,都在網路世界裡,跟我連結上;虛擬世界跟實體世界,其實不是分開的。其實大概60歲以下的人都在用網路,因為現在更多滑手機的其實都是中年以上的民眾,所謂的網路族群也跟傳統所想的不一樣。

 

問:你在臉書上貼了一張介紹「議員在做什麼」的圖表,為何會有這樣的構想?

 

答:我覺得政治人物的臉書頁面,維持話題性很重要,不可以很沈悶、不能只是在PO行程。現在粉絲專頁的經營方向,是做為資訊公開的角色,把民眾很難接觸或不知道的事情,在我的頁面公開,因為以前的選民,也不知道議員在幹什麼。除了資訊公開,還要兼顧可讀性,譬如縣政府也是資訊公開,但是打開就是一堆字,不知道要的東西在哪裡。

 

公開政府資訊,提升公民責任感

 

有些資訊就是應該要被接觸到,我們如果要提升公民對社會的關心或責任的話,我覺得應該讓大家知道自己一票票選出來的議員到底在做什麼,所以我做了圖表,讓大家知道議員有會期、會期要做些什麼,像是有工作報告、各處室、縣長報告、時間有多長、通常會講什麼等等。

 

問:有沒有遇過反對者?

 

答:會啊,譬如之前講農地農用的時候,畢竟還是會有一些利益被影響到的人,像是房仲會被影響生計。那時候有些人也會說「你議員薪水那麼多,都不知道農夫種田辛苦,要不然你來種田看看,就知道為什麼要賣地啦!」看到這類的論述,我就知道是有誤解的,就會很正面地回應。如果是單純來謾罵的人,就不理他,因為自然有其他粉絲會跟他說「下去領500」!(編按:諷刺對方是拿錢引導輿論的網軍)

 

後記:

對於退出樹黨的原因,薛呈懿認為,之所以選擇退出樹黨,是因為樹黨非常沒有制度。像她其實那時候根本沒有經過任何入黨程序,就只是講好她用樹黨的名稱去登記參選。媒體報導她與其他參選人那時候退黨,是因為候選人公約(包含當選後要繳半薪給樹黨)的事情,但那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其實她真的不是計較那一半的薪水。她認為,對方沒有把政治當一回事,也感覺不到有被當成夥伴在相處,她舉例,樹黨號招一群對政治或參政有理念的年輕人,但實際上的目的只是想壯大在台北的候選人的聲勢,其他人,包括她在內都只是陪著去宣傳用的,感覺到被利用。


樹黨策略長潘翰聲則回應,因為樹黨成立很匆促,從開成立大會到拿到政府許可印章,以及政黨推薦登記的時程都非常趕,所以大家就先登記參選。至於「候選人公約」的理念,他也認為這是沒有好好溝通清楚,因為薪水捐出一半,其實不是給樹黨當私房錢,黨只是代為管理,之後會回饋社會。選民會願意投這張票,不是要投給人,是要給改變一個機會,因為政治的職位和資源來自於社會,所以應該要和社會大眾分享。

 

圖片來源:江承翰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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