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愛情而死,也為愛情而生。我真的活生生看到一個女人被愛情救活,也眼睜睜看到一個男人被愛情搞到死。
所有的故事,都要從K先生說起,如果沒有他,我也不會有機會全程見證這段故事。
三年前,老友K先生過世了,從新聞得知這件事的時候,我其實不怎麼驚訝難過,反而有點替他高興,因為知道過去這幾年他有多苦。
自從五年前被醫生宣告得癌,他開始對抗病魔,丟下所有的紅塵俗務專心養病。公司大小事都不想管,車庫裡的上億超跑也不想開,酒窖裡那些帕克100分的各國好酒也不想喝,連包養的名模辣妹都不想碰了。
那時他跟我說,只有面對死亡的時候知道自己有多怕死。身家富可敵國的他,擁有全世界最好的醫療資源,卻無法讓自己能多活一天。他常常在深夜打電話向我哭訴,我也於是了解,再臭屁神勇的人也沒辦法冷眼生死。這樣辛苦的掙扎兩年,最後還是走了。
回想起來,我常常想在夢裡問K先生,如果時間重來,知道自己這兩年過得這麼痛苦,他還會想多活這兩年嗎?
可能是因為死得太痛苦,K先生竟然在生前給我留了封信,要我把他遺產的一半拿去成立一個基金會。
「麻煩您幫我成立死得好基金會,想辦法幫助更多人減輕死亡的痛苦」K先生在信裡說,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面對死亡的恐懼,他希望能幫助更多人坦然面對死亡和減輕死前的痛苦。
這個託付讓我真的為難,而且他信裡只有短短那幾個字,也不跟我說我該怎麼做。於是我手上拿了一大筆錢,卻不知該怎麼辦。他那封信寫得太高明,只說是想幫助人「坦然面對死亡和減輕死前的痛苦」。我覺得,這兩件事其實也可以當成一件事來說,一個人能坦然面對死亡,自然就能減輕死前的痛苦。
但是,該怎麼才能做到?
我只好在徵得他家人的同意之後開了一場記者會,宣佈他的遺願,希望能找到他想幫助的人。為了避免詐騙集團或居心不良的人來騷擾,我訂下了三個申請條件:一、提出公立醫院開具的絕症證明,二、提出自己想要如何「死得好」(坦然面對死亡和減輕死前的痛苦),三、基金管理人(也就是我)保留申核同意權。
即使設了這些規定,還是收到上千封申請函。我有點好奇,台灣到底是騙子太多還是想死的人不少?
我開始後悔自己想出這樣的爛點子,只好把那些申請函一封封的看。
大部分都是些亂寫亂編來騙錢的,這些信即使只看一眼,幾百封看下來還是會讓我頭昏眼花。
那一晚我應該是太累,還來不及上床,竟然趴在書桌上睡著,夢見了杜麗娘和「牡丹亭」。這個宋朝美女只是在夢裡夢見了一個男人就思春過度而死,成了鬼之後又因為那個男人出現之後從墳裡復活過來。
我從沒看過「牡丹亭」,所以對夢裡的劇情萬分讚嘆,實在太有創意和哲理,難怪人家都說愛情可以把人搞活也可以把人搞死。
更玄的是,我醒過來之後,手腕竟然粘了一封信,信的一開頭就寫著牡丹亭的故事,和我剛做完的夢一模一樣。我被嚇到了,立刻約了寫這封信的申請人,如果這不是天意,那什麼是天意?
申請人是一位長得很平凡的三十多歲女子,她和癌症搏鬥了兩年,覺得自己隨時都會走。
「但是我不甘心這輩子沒有愛過人,也沒人愛我」她說,想在離開人世之前好好愛一場,即使對方虛情假意也沒關係,只要他演得夠真。
我只好依她的需求和條件,找了一位看來高富帥的舞台劇演員,對他動之以情又誘之以利,請他幫忙演台灣版的「葛雷的五十道鞭痕」。
「只要陪著她,你就能天天過K先生那樣的富豪人生。淡水豪宅、法拉利超跑、天天吃米其林喝DRC。在她死之前,這些都是你的,你就當成在演戲」我試著說服他。
他竟然反過來獅子大開口,說希望她死後他還是能過K先生那樣的生活。
好吧,反正錢又不是我的,你敢要我就敢給。結果您猜發生什麼事?
他陪她過了一年快樂天堂日子,那女人的癌症竟然好了。反而是那個男演員,竟然發現自己得了癌症。想到這裡,這故事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再說下去了。
K先生一定會罵我:「看看你幹了什麼好事!」。
警語:酒後不開車,安全有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