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腐酒和貴腐人生
吳過
2018-11-03 20:30

黑頭車經過101大樓轉進仁愛路,後座裡,旁邊的長輩點起了兩根帕特格斯四號雪茄,給了我一根,兩人邊抽邊喝著他最愛的法國貴腐酒。麻辣與香甜在舌尖交歡,那滋味醉人又亢奮。

 

「都這把年紀了,真想在進棺材之前找個女人來好好談一場戀愛」長輩忽然若有所感的說。

 

我非常吃驚,但是吃驚的,並不是這句話的內容,而是長輩那優雅自在的表情,這位60多歲的老人顯然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你為什麼會想這事?」想了兩秒,我問了一句自己都覺得很蠢的問題。

 

明明知道情慾對人來說就是一輩子的課題,連剛過世的金庸都公開說,自己無法一直只愛一個女人。

 

「老實告訴你,我和我老婆已經很多年沒有性生活了,彼此感情也淡了,我的身體和精神真的都很需要愛情。」長輩這樣對他說,臉上的表情忽然出現了波浪,想來這真的是他現在人生中最在意的一件事了。

 

我靜靜的抽著雪茄,想著身旁的長輩擁有的是怎樣的一個人生。

 

在紐約、東京、舊金山、上海、北京和台北都有房子,陽明山那別墅裡還有個小高爾夫球場,酒窖裡的收藏也早是名聞國際的傳奇,更別提車庫裡的20部超級跑車了。但是,他的生活卻低調到不行,我從來沒有看過他的名字見報或上電視。

 

他手下一家工廠也沒有,但是他一手創辦的貿易公司一年可以做20億的生意,整個公司也不過50個人,平均每個員工一年做4千萬的業績。

 

「那你這十多年來的性需要都怎麼解決?」我也故做優雅的問了長輩這聽來有點難堪的問題。

 

「就沒有啊,一直忍著。」長輩的語氣又回復平靜。

 

「忍?,那你沒有去找別的女人嗎?」我不死心。

 

「我是有個交往很久的女朋友,但是我們不上床做那件事的。」長輩說。

 

「為什麼不做?」我馬上咬著這句話追問。

 

「這幾年大家都忙著工作啊,她是我的得力助手,也是我徒弟,從10多年前她35歲進公司,我一路帶她教她,她現在是業務部門的最高主管,現在整個業務部門都聽她的。你知道,我們這一行,常常忙到連呼吸的時間都快沒有,她到處在全世界飛來飛去,這十年來我們常常一個月見不到一次面,而且…」長輩的表情和語氣忽然又高潮起來,我看著他的眼神,知道這老人在開始編故事。

 

「那你們見面都幹些什麼?」我又追問。

 

「好吧,我老實招了,我們有做愛,不過都是很制式很草草了事的那種,她是那種女強人型的,我們那件事滿無趣的,久了,就只是滿足性需要,根本沒有愛的感覺。」長輩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把頭低了下來。

 

「我這十幾年來的人生其實很慘的,從外表看來我很幸福,創業成功,老婆能幹,小孩也從國外名校拿了MBA學位回來開始接班,我也慢慢準備交棒和退休了,看來有錢有閒的黃金人生,但是…」長輩的語氣愈來愈低沉,像走到了人生的黃昏。

 

「我老婆是武則天,我情婦是女強人,一個管了我的錢,一個管了我公司最重要的業務命脈,這麼多年來,我卡在兩個女人中間,真的生不如死。」長輩開始苦笑,但是情緒顯然還壓抑著。

 

長輩說,當年是老婆逼他出來創業的,創業的資金也是老婆去籌來的,因為算命的大師告訴老婆,他如果40歲前不創業就是一輩子當伙計的命。而且老年會失業窮苦一輩子,於是夫妻兩人就咬著牙創了這家公司。

 

從第一天起,老婆一直是這家公司的董事長,大大小小的事都她管,她就像這個小公司裡的女皇帝。從創業第一天開始兩人沒日沒夜的打拚到今天,兩人共同創立的公司看來成功了,但是婚姻也早已名存實亡。

 

後來,他和女業務主管的事情老婆也知道了,但是又因為這女人手上掌握著業務的關鍵資源,所以一直忍到今天。

 

「剛開始那幾年,每天一起床,上班前老婆一定會騎到我身上來,面無表情的要我和她來一次。」長輩像是在回憶一件極痛苦的事。

 

「為什麼?」

 

「為了怕我會和另一個女人來,你知道,那種沒有愛的做愛有多痛苦嗎?每一次都讓我覺得自己被強暴。」長輩語氣聽來不堪回首。

 

長輩說,那一陣子,他覺得自己活得天天被榨乾好幾次的甘蔗,早上被老婆榨過之後,中午和晚上還要向另一個女人「交差」。那時候的他,就像一根被兩個女人各拉著一頭的拔河繩索,兩個女人不面對面較勁,卻把他的陽具當成一個對決的戰場。

 

「總之,走過這樣的人生之後,我現在什麼也不想了,只想在人生結束之前,找到一個真的愛我的女人好好愛一場。」長輩吐著雲彩,再喝了一口香甜的貴腐酒,吐訴著他此刻對人生的期待。

  

我無言以對,真怕這又是長輩人生另一次災難的開始。他都這把年紀了,怎堪再經歷被愛情折磨的貴腐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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