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驗告訴我,一個女人如果長得很美,身邊卻長期沒有男人,那她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問題。
「老實說吧,妳其實是同志對不對?」不知那裡來的勇氣,第一次見面時我竟然會這樣問她。
本來三三兩兩交談的一大桌人忽然安靜了下來,空間裡只有Billy Holliday的歌聲流淌著。
我凝視著她手上那杯Barolo,想像著不久之後這整杯酒就會淋到我頭上。
其實,應該是她逼我說出這樣不得體的真心話,如果她剛才不要在那邊嗆聲的話。
剛才那些白目人一直追問到她,條件這麼好為什麼一直單身,這些問題顯然把她搞毛了。
「你們問我為什麼一直單身?跟你說真正的老實話,因為我覺得這世界上沒有配得上我的男人」她表情不像在說謊。
所以我才忍不住回問她是不是同志。
「你什麼意思?」她冷笑著舉起杯子,看來馬上就要爆了。
「我是說,您長得這麼美又這麼聰明,連同志都會愛上妳」我不知那裡來的靈感,用周星馳的表情和口氣唬弄她。
那一刻,整桌人都笑了。
那是一種很特別的笑聲,只有一群人在經歷極緊張的壓抑又如逢大赦的解脫之後,才會笑得這樣如獲重生。
而我,感覺自己像是在零秒剪斷核子彈到數計時器紅線的湯姆克魯斯,冷汗一粒粒的從額前的瀏海滴到她那杯Barolo裡(那杯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我眼皮底下)。
「把它喝了」她像個女王命令我。
「妳忘了下毒」我提醒她,賜毒酒時別忘了加毒藥。
「什麼毒?」她不解的問。
「妳的口水」我說,最毒婦人心。
整桌人又笑得東倒西歪,每個人都張大眼晴等著看我和她怎麼結束這場PK。
她看著我,冷笑著。
「算你狠」她真的往酒杯裡吐了一大口口水,把杯子輕輕的放到我面前。
「人生自古誰無死」我邊唱文天祥的正氣歌,邊喝這杯帶著CD唇膏味的美酒。
這就是我和這位超級名模成為哥兒們的過程,我和她的那場對話也就這樣成為城市裡社交圈的經典劇情。
經過那個晚上,我們成了無所不談的閨蜜,卻一直沒有發展出男人和女人之間該有的關係。
「說老實話,你到底是不是同志?」她也常常忍不住問我,說我為什麼一直沒有對她表白過?從小到大,她至少被表白一百萬次,沒有男人能抗拒她的美麗。
這下換我說不出話來了,可能因為兩個人太熟了,孰到有些話講不出來,有些事也做不出來。
比如有一天兩人在她家客廳喝酒,孤男寡女兩人從晚上七點喝到早上七點,她喝到爛醉不省人事,我竟然悄悄的幫她蓋好被子之後閃人。
「你真的是個好人」她酒醒後打電話來道謝。
「我其實是怕妳恨我」我說如果真的把她怎麼樣了,兩人這輩子就當不成朋友了。
她明白我的意思,說為了報答我,決定把最好的朋友介紹給我。
她朋友叫小紅,兩人從幼稚園就認識,和她長得像姐妹。
我也跟她一樣把小紅當姐妹,三個人常常聚在一起,一直到有一天,她說要去上海。
「沒辦法,市場在那裡,經紀人已經跟我提了好幾年,再不去就沒機會了」她去上海的前一夜,我們三人同樣聚在她家客廳喝著臨別酒。
那之後,我和她就這樣慢慢少了連絡,倒是和小紅進展得還不錯。她走了不久,我和小紅開始交往,一年後我們就結婚了,但是誰也沒有說要把她從上海找回來參加我們的喜宴。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氛圍,好像兩個人都有點做賊心虛,多少感覺自己背著她做了虧心事。
她的名字就這樣自動消失在我和小紅的世界裡,一直到她出事那一天。
電視上出現她飛機失事的新聞,我和小紅之間像是一個炸彈被引爆。
「我該老實告訴你,當時是我要她去上海的」小紅邊哭邊跟我坦白。
我也才知道,這兩個女人本來就是一對,只是小紅是雙性戀,感情註定早晚要告一段落。
她該是有打算的,把我拉進來三人行,也許是想找個她放心的男人和小紅在一起。
「是我害死她的」小紅邊哭邊說,如果當時沒要她走,她也不會出事。
我整個人忽然變得好亂,不太確定自己的感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那些長期埋在心底冰層下的記憶就這樣破冰而出。我的愛情和婚姻竟然是這回事,是兩個女人愛恨交融下的結局。
但是這一切顯然已經不重要,她已經走了,我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和她之間到底曾經是怎麼一回事,更無從得知兩人之間和愛情的距離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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