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格納指環在臺灣,編織歌劇的神話
專欄作家林采韻
2016-09-02 13:00

華格納樂劇《指環》,最近在臺灣特別紅,9月底臺中國家歌劇院開幕季以拉夫拉版的《萊茵的黃金》打頭陣,10月底葛濟夫與馬林斯基劇院也將帶來《萊茵的黃金》。如此盛況,讓人不得不回想起,那一年臺灣首度搬演《指環》的日子。沒錯,臺灣在此之前曾上演過全本《指環》四部曲,就在距今剛好十年(2006年)的9月15日,國家交響樂團(NSO)當時歡慶20周年,在音樂總監簡文彬的帶領下,重砲出擊,開創兩岸四地,首度「自製」《指環》的壯舉。

 

十年前《指環》在臺灣的知名度,尚未「響徹雲霄」。知道它的人,大都是歌劇的核心愛好者。國家音樂廳2000個座位,四部曲總計四場演出一口氣要賣出8000張票,NSO團隊所面臨的票房壓力可想而知。不過,真正的挑戰,是如何讓大眾認識這部古典音樂史上,轟動武林具開天闢地能量的曠世鉅作。唯有藝術價值被體現,觀眾對作品的知識量被提升,這趟冒險旅程才有意義。

 

為何以「冒險」兩個字來形容NSO的《2006台北指環》計畫,因為如果當時簡文彬抱持的態度是「一切準備好了」才來鍊《指環》,大概只有流產的命運,因為以當時狀態,是一場不成功便成仁的賭注,但唯有敢衝敢賭,才有機會達陣得點,躍向階梯,通往另一個旅程。而這股賭勁,來自5年的準備期。5年的起始點,以2001年簡文彬接任NSO算起,雖然期間他與樂團戮力的所有事項,並非為《指環》而生,但方方面面,都在進行扎根、打地基的工程。

 

舉例來說,如果NSO在《指環》之前,沒有「發現系列」和「歌劇系列」的磨刀和鋪陳,樂團無法有足夠的火力和精力,因應《指環》所需,舞台上也沒有可以放聲而唱的國內歌手們。長達兩個半小時的《萊茵的黃金》,平均超過四小時的《女武神》、《齊格飛》、《諸神黃昏》絕非硬幹可以成就,更不可能是場兒戲。

 

 

記憶猶新,在《指環》製作的過程中,有些專業人士開始大發厥詞,批評指揮把同仁逼上火線不自量力,或點明此作品有多麼神聖而不可褻玩焉。但作品「活」的價值,就在於不斷的被演奏傳唱,只要不荒腔走板,不失去作品的「格」,音樂界沒有鐵律,樂團要達到何種標準,才能演奏那一類的作品,如果把柏林愛樂當作指標性的燈塔,那麼全世界的樂團可能絕大多數要關門了!

 

其實,如果只想做個功蹟,事情可以很簡化,比如,早在NSO製作《指環》前一年,北京國際音樂節才引進德國紐倫堡歌劇院搬演全本《指環》。簡文彬既然選擇「自製」這條路還真的得一步一腳印,扮隨披荊斬棘。《指環》所需樂團規模龐大,豎琴就高達6把,總計114人的陣仗,讓原本最多只能容納90人的NSO排練室完全塞不下,只好把國家音樂廳的迎賓大廳視作克難的排練廳。只是沒料到,當時不得已的選擇,卻為長期缺乏適宜排練空間的樂團,找到可行的替代方案。之後NSO的排練,如果沒有在音樂廳大廳舞台的場次,就在音樂廳或戲劇院的迎賓大廳出沒,這一晃眼十年過去,今年歡慶30年的NSO正規的排練空間依然掛零。

 

因應《指環》上演,除了樂團密集操兵之外,國內歌手的準備期更長。巫白玉璽、方偉臣、陳珮琪、陳美玲、林健吉、蔡文浩、廖聰文、陳妍陵、林佳文、翁若珮、林慈音、詹喆君、郭錦慧、張嘉珍、石易巧、羅明芳等是當時參與製作的臺灣聲樂家。他們在德國聲樂指導林登(Reinhard Linden)的鞭策下,每日更上一層樓,他幫助歌手了解角色、唱準德文發音、開放聲音潛力。他訓練的方法很有一套,林建吉飾演的迷魅角色吃重,林登安排一連串魔鬼訓練,比如要求林建吉跑步繞兩廳院廣場一周後,馬上停下來開口唱歌,然後一邊做伏地挺身時也要一邊唱。記得林登曾說,「老實說,外來的和尚不盡然都優秀,因此不會比較會念經,臺灣樂迷要對國內的聲樂家有信心。」

 

樂團、歌手之外,還有台北愛樂合唱團的支援,擔任劇場統籌的導演黎煥雄,壓力也不小。黎煥雄熱愛歌劇,接到這張具有魔力的考題,雖知困難,但拿到手後就放不下手。他最大考驗在於,整齣製作屬semi-stage,當樂團編制將音樂廳舞台幾乎塞滿,他必需設想在剩餘4公尺深的空間裡要如何彈性運用。他請視覺統籌王俊雄在空間裡搭設出3層階梯,在有限的空間中嘗試創造層次感;管風琴前高掛的兩片布幕,象徵樂譜或書,也是多媒體播放的媒介;衣服設計則以不同的布匹色彩代表劇中不同的族群。

 

以上所說,只限於製作面,如何讓民眾對《指環》發生興趣與關係,則是另一難關。NSO御用設計師劉開,為《指環》主視覺,設計出一隻東西混種、傳統現代結合的火龍,出現在各式文宣上頭,發揮視覺效果。幫助民眾走進樂劇整體藝術的繽紛世界,了解華格納的思想和創造力,以及四部曲複雜的人物關係、劇情繁複的北歐神話,各式講座陸續登場,進一步出版厚達四百頁的專書扮演導讀角色。

 

這趟「冒險」旅程,NSO的文宣是這樣說的,「從一只魔戒,引爆連串關於權力、愛情、誓約與背叛的淒豔神話。」而這部以眾人之力編織的神話(在華格納當時也是傾眾人之力),除了以行動證明藝術的魅力外,更多是因為「相信」而成就可能。

 

因此多數的時間,簡文彬是透過《指環》練樂團練歌手的功,一同完成一件臺灣樂壇上的大事。面對民眾,購票只是過程,終極目標是引領進入華格納(音樂)的浩翰世界。此舉當時受到國際媒體不少關注,英國金融時報以「諸神狂風撫過臺灣」為標題,敘述臺灣「指環」是亞洲少數以當地樂團和多數當地歌手為卡司的製作。德國《Das Orchester》交響樂雜誌2007年4月以長達12頁的封面故事,寫下臺灣表演藝術界值得記錄的一頁。

 

十年過去,《指環》再度於臺灣發聲。在臺中國家歌劇院,今年慶祝三十周年的NSO在呂紹嘉的帶領下將與西班牙拉夫夫劇團合作,而此版《指環》主要為西班牙瓦倫西亞蘇菲皇后劇院和義大利佛羅倫斯五月音樂節的共同製作。期待,這是臺中國家歌劇院投注歌劇製作和歌劇藝術推廣的先聲。十年前的一場初生之犢不畏「龍」的嘗試,讓指環的能量燃燒至今,相信這次眾多對《指環》有感的愛樂者,便於2006年那一役與作品相遇,而那品嘗的味道隨著時間愈沈愈香,如今NSO的實力,應該可以快狠準得屠龍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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