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挖角到這家公司當之前,就聽說董事長的特助和他的秘書天天鬥得水火不容。
特助是他的獨生女,秘書是他小三,兩個女人看到董事長的時候像溫馴的家貓,一離開他的視線就鬥得像非州草原上的母老虎。
所以公司裡就分成兩派,兩幫人各為其主勢不兩立,而董事長卻視而不見,任他女兒和情婦天天在公司演宮鬥。可能是這樣可以給他安全感吧,根本不用佈什麼眼線,光是兩幫人輪流來打小報告,他就能把公司大小事掌握得清清楚楚。
來報到之前,董事長就先幫我做過心理建設,說我這個總經理的位置不好坐,過去幾任都沒有幹太久。儘管他薪水獎金給得很大方,但是最後那些優秀的經理人都被這兩個女人輪流整到陣亡。
「沒辦法,誰叫她們是我最愛的兩個女人」董事長說,祝我好運。
我可以想像他的為難,像我們這些中古級的專業經理人本來就是耗材。不管以前有什麼再不得了的戰功,來到這裡就如同棒球賽五局後上場的救援投手,只能把每一球當成是最後一球拼命的投,隨時要做好退場的準備。
我反而覺得董事長比較可憐,誰都可以走,他卻完全沒有閃人的理由,因為事業是他的,又要每天活在兩個水火不容的女人之間。女兒是上輩子的情人,秘書是這輩子的情人,兩個他最愛的女人碰在一起註定成仇人。
這分工作能幹多久?我自己其實也沒把握。當初回到台北,除了因為不想再過上海的生活,也因為父母年紀大了,想要回來陪老人家。正好獵人頭公司說有這個機會,就來上班。
名片上印的雖然是總經理,在這家家族企業裡,每個領薪水的人其實都是伙計。
如同印度的種性制度一樣,英國作家雅迪嘉說印度的種性雖然有千百種,但其實只有「吃人」和「被吃」這兩種。這也是這家公司到目前為止給我的感覺,在這裡幹經理人,老闆喜歡你就是寶貝,老闆不喜歡你就倒大楣。向上猛點頭討好老闆,向下猛踩下屬,這公司的文化就如同許多家族事業的同樣畫面。
更何況我一口氣還得討好三個老闆,你說我活得有多辛苦。
這一天,老闆女兒忽然請我吃飯,我也意識到,這頓飯如果吃不好,我在這家公司也不用待了。「軍師聯盟」和「延禧攻略」這些電視劇裡的劇情告訴我,她該是想要收編我,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殺。
晚餐的地點在城西一家老法式餐廳,餐廳的招牌菜是血鴨。這道菜是法國宮庭料理名菜,歷史超過400年。成立於1582年的巴黎「銀塔餐廳」,在2003年舉辦售出的第100萬隻血鴨的慶祝儀式。我們吃血鴨,喝血紅的瑪歌82年,用餐氣氛感覺也越來越血腥。
「您喜歡福克納?」吃喝到一半,她忽然冷不防問我。
「妳怎麼知道?」我感覺自己在她眼中慢慢的變成裸體人,一吋吋被看穿靈魂。
她說她有去爬我的臉書文,要我回去記得加她好友。我假笑的說沒問題,繼續裝死準備混過這個步步驚心的夜晚。
她說她在美國讀英美文學,福克納一直是她最喜歡的作家,他的作品裡的那些人性和她的人生很貼近。
「哦?那您會如何形容自己的人生?」我問她。
她說,就只有「變態」這兩個字。
「您猜我目前最大的恐懼是什麼?」她話鋒一轉,像是在稱我的斤兩。
經驗告訴我,這是一槍斃命的問題,答對了會上天堂,答錯了「丟A西狼(台語)」。
「秘書懷孕」我拼了。
「果然聰明,那你還知道什麼?」她出第二題。
「我知道她沒辦法懷孕是因為妳」我說,我如果是她也會這樣做。秘書一有了小孩就會來分家產,她應該用了很多方法讓秘書一直懷不上孩子。
「其實是我爸不行了」她送我一個國安等級的機密。
我強烈懷疑,她爸不行這件事應該跟她也有關係。
她說,但是那秘書還是讓她覺得不安,只要那女人還在他爸身邊,她就吃不好睡不著。
「您說,我該怎麼弄才能把她從我爸身邊弄走?」聊到這裡,她口氣明顯的已經把我當軍師。
「讓妳爸對她死心」我說。
她眼晴一亮,繼續追問我如何才能讓她爸死心?
我說,這題難度太高,至少要再吃十隻血鴨和十瓶瑪歌82才能講清楚。
於是,從那天起,她真的每個星期請我吃好酒好菜,兩人認真討論怎麼把那秘書從她爸身邊弄走。
我們認真討論各種匪夷所思的招式,在好酒好菜的助興下,一不小心就聊到她床上去。
「你真是公司最好命的人,白天幹總經理,晚上幹董事長特助」那天做完愛之後,她躺在我懷裡,忽然撒嬌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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