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員工說,他是在開會時心肌梗塞走的,還沒送上救護車就宣告不治。
他生前就一直是個大器的人,想不到會死得這麼乾脆,連急救都省了。
我想像著他站在會議桌前,正講得意氣風發,忽然臉色一白,像個被切斷電源的鋼鐵人,就這樣直挺挺的像個銅像倒了下來。
過去,兩人常常豪飲Tokaji到深夜,霸氣的他怎麼喝都喝不醉。甚至常常邊喝邊讚嘆,難怪當年路易十四會說這酒是King of wine和wine of king,歌德甚至在《浮士德》裡說這貴腐甜酒是「生命之泉」。
「像我這樣的King當然要喝這樣的酒!」仰頭就乾完一大杯,看得我膽戰心驚。60幾歲的他天天活在美酒美食美女裡,經驗告訴我,這樣的人該不是死在床上就是死在飯桌上。
想不到他竟然是這樣的走法,死在會議桌上讓他的人生畫下完美的句點,也給了媒體可以大作文章的好故事。事業遍布兩岸三地的企業家積勞成疾,死在會議桌上,躹躬盡粹死而無憾,將軍戰死沙場是幸運更是榮耀。
告別式裡,除了家人和員工,那些女人也都來了,每一個我都認識,有些曾經是他的祕書和貼身助理,有些是他養在酒店裡的紅粉知己。
但這些其實都不算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也都曾經是台北社交圈裡的公開祕密,這些女人他老婆都不想理了,旁人更沒有什麼好說長道短的。這些粉紅八卦,久了竟然也成了他引以自豪的風流債。
靈堂裡,親友們依著司儀的指揮輪流上香,家屬行禮如儀。搭配故做哀傷的音樂,遠從上海回來奔喪的獨生子一家三口哭得不成人形,墨鏡和一身黑袍都掩不住那巨大的悲痛和哀傷。
特別是他兒子的老婆,摟著小孩一直抖著肩膀,每個人看了都心疼。
時間過得真快,這女人去上海竟然已經10年了,小孩也已經上小學了。
那小孩和他兒子長得真像,與其說像父子,反而更像是雙胞胎兄弟,國字臉濃眉大眼,連同和靈堂照片裡的他,一家3張臉簡直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
10年前,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兒子忽然帶著新婚不久的老婆去上海,除了我。
我本來一直是個局外人,現在竟然覺得自己成了故事裡的一個角色,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的引信那樣,一旦被點燃就會製造出一場大爆炸。
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企業家第二代為老爸分憂解勞,到大陸去磨鍊也準備接班,反正市場的將來一定在那裡。台灣市場看來前景有限,卻反而適合老人家在這裡安享晚年。
想到這裡,我忽然覺得自己也成了祕密的一部分,本來這個祕密只有3個人知道,如今他走了,知道這個祕密的只有我和她了。但是她真的知道我知道什麼嗎?
當年,離婚不久的她和他在讀大學的兒子在速食店打工認識,是兒子的主管,也比兒子大個10多歲,兩人的交往一直沒讓家人知道。直到有一天,他老婆感覺不對勁,因為兒子老是對自己的行蹤交代的吱吱唔唔,請人去查了之後才知道兒子和她交往。
他老婆強烈反對兩個人交往,要他去想辦法讓那女人離開。他於是找她談了幾次,她坦白說自己其實沒有很愛他兒子,卻需要一份工作。他於是一口答應負責她所有的日常生活開銷,只要她不和兒子連絡。
就這樣,兩人的關係一路走到了彼此無法控制的地步,她竟然就這樣從他兒子的女友成了他的小三。
更意外的是,他兒子後來又找到她,兩個人的感情死灰復燃,這下,他老婆再也沒辦法阻止了,因為那女人懷孕了。更離譜的是,他老婆甚至為了她懷孕而感到開心,急切的想要抱孫子。但是他卻一直搞不清楚,這個女人懷的是他還是他兒子的孩子。
那時的他非常的苦惱,卻只敢把這樣的苦惱跟我說。他談到後來竟然有個很阿Q的結論,認為那女人不管懷了誰的孩子,都是他們家的香火。
後來,他決定把兒子和那女人送到上海去,一切安排得天衣無縫又順理成章。這件事除了我一直沒有人知道,如今,10年過去,再多的愛與恨都該遠了也淡了。
看著那個女人墨鏡後的眼神,不知道是感傷還是茫然。
人總要帶著一些祕密離開這個世界的,有一天,如果我也走了,就也帶著這個祕密和更多人的祕密進棺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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