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馬斯克的自我造神，是時候重新認識特斯拉了。
在特斯拉的官網上，它宣稱自己是一家電動車、太陽能和清潔能源公司。在一些人眼中，因為備受爭議但持續演進的自動駕駛技術，特斯拉是一家人工智慧公司。在不久前特斯拉舉辦的首次AI Day上，因為一款酷似人形的機器人Tesla Bot的問世，不少人開始認為特斯拉是一家機器人公司。
而馬斯克經常說的一句話是：「特斯拉是一系列新創公司的集合。」
然而在AI Day上，特斯拉透露出的真正訊號是：這是一家運算公司。
「運算公司」（Computing Company）看上去是一個大而無當的概念，尤其在這個遍地都是「算法」的互聯網世界裡。然而，算法更多的是一個軟體概念，它是基於一定數據結構的數據，輸入產生的新輸出結果。而除了數據和算法，構成「運算」的更核心部分是「算力」，也就是一部運算設備，無論是一台超級電腦、一部智慧型手機還是一輛智慧網聯汽車的數據處理能力。它在很大程度上是硬體的能力，也就是晶片和運算模塊的能力，這才是「運算」的本質。
從這個意義上說，一些充分掌握人工智慧「算法」而未掌握核心「算力」的公司，並不能被稱作是一家「運算公司」，比如開發了今日頭條、抖音和TikTok的字節跳動，就還不能被稱作是一家運算公司。在美國，英特爾、AMD和輝達，都是稱得上是老牌的運算公司，蘋果和谷歌是新晉的計算公司。抱歉，亞馬遜和臉書還不是運算公司。
現在，「運算公司」的名單裡，多了一個特斯拉。
比起看上去神乎其神的機器人Tesla Bot，特斯拉在AI Day上發表的「D1」晶片和超級電腦平台「Dojo」，才是真正的重頭戲：它意味著特斯拉像蘋果那樣，具備了把整個生態從上游到下游，都掌控在自己手裡的基礎能力。
「D1」是一款AI訓練晶片，當然也是一款運算晶片。它採用7奈米工藝，單片FP32達到算力22.6TOPs，BF16算力達到262TOPs。根據特斯拉的演示，單顆D1晶片的神經網路算力超過一塊顯卡，也就是說特斯拉D1比輝達的GPU和谷歌的TPU性能都強。特斯拉自動駕駛硬體高級總監、Dojo項目負責人Ganesh Venkataramanan說，D1完全是由特斯拉團隊自主設計的晶片，從架構到封裝，該晶片就像一個GPU，但又具有CPU級別的靈活性和兩倍於網路晶片級別的上傳/下載頻寬。所以，D1晶片既不是一款CPU，也不是一款GPU，而被直接稱作「Pure Learning Machine（純學習機器）」。
一顆顆D1晶片的無縫連接，構成了一個25顆D1晶片組成的機器學習模塊，再把多個模塊集成在一起，就構成了一台特斯拉自研的超級電腦Dojo。Dojo的日語譯文是「道場」，也就是修煉的地方。「修煉」的意象正符合一台超級電腦最核心的功能，就是對數據模型無休無止的機器學習和神經網路訓練，煉成一顆超級大腦。
Dojo有超過50萬個訓練節點，每個節點的算力為9千兆浮點計算（fetaflops）。基於Dojo的架構，特斯拉又發表了ExaPOD，集成了120個訓練模塊，包含3000顆D1晶片，超過100萬個訓練節點，算力超過1100千兆浮點運算。特斯拉說，這就是全球最快的AI訓練電腦。作為一家非常喜歡用「概念替換」的方式，無限放大自身優勢的公司，特斯拉甚至想宣稱，這已經是全球性能最強的超級電腦。
然而作為一款神經網路訓練為主要功能的電腦，特斯拉的「千兆浮點計算」指向的其實是低精度算力，而非超級電腦性能的通常參考值雙精度浮點算力。按照後者性能計算，特斯拉Dojo的排名大約在世界第七，落後於日本的富岳（Fugaku）、美國的IBM Summit、美國的Sierra、中國的神威太湖之光、美國的Selene和中國的天河2-A。特斯拉說，Dojo的性能下一代還會有10倍的提升，依據這家公司的歷史，很難排除其中的「吹牛」成分，但特斯拉的一個「優勢」在於，比起人工智慧領域遍地存在的「吹牛不上稅」的玩家，它總能把事情做得更到位。
Dojo這個號稱世界上最強的神經網路訓練電腦，將被專注用來做一件事，訓練特斯拉完全基於純視覺而非雷射雷達的自動駕駛。鑒於特斯拉在全球有幾百萬輛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的轎車，這是一項有著海量數據支撐的實驗。特斯拉AI技術負責人Andrej Karpathy，在AI Day上解釋了Dojo這台超級電腦對純視覺自動駕駛的意義，一輛特斯拉轎車上的8個攝影鏡頭能夠檢測足夠多的圖像數據和預期目標，但背後的神經網路矢量空間不夠。於是，特斯拉基於Dojo運算平台重新設計了神經網路系統，作為自動駕駛系統的決策依據。
也就是說，過去特斯拉的自動駕駛眼睛好使，但腦子還是不夠用（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動駕駛剎車系統經常出bug的原因）。現在，特斯拉重新給了每一輛車一個新的大腦。
這是「算力」的力量，只有一家「運算公司」才能真正地做到這一點。它讓特斯拉基於純視覺方案的、將自動駕駛系統看作一個眼睛、神經和大腦的結合體的解決方案，得以在蔚來、小鵬和理想們「攝影鏡頭+雷射雷達」的包圍中，孤注一擲地走下去。Dojo這台超級電腦能不能真正地修煉出一顆比雷射雷達厲害的「超級大腦」，雖有待時間的檢驗。但其背後關於從晶片到模塊再到超級電腦，從硬體到軟體的一整套圍繞著「運算」而投入的巨大成本，讓特斯拉的本質從一家「電動車和太陽能公司」跳了出來。
一直看好並加碼投資特斯拉的基金管理公司ARK，其分析師Frank Downing認為特斯拉的Dojo類似一個「復合大腦」（Synthetic Brain），它鍛造的是一個被超級算力驅動的、基於海量數據的神經網路訓練的超級大腦。
我覺得它或許可以類比谷歌的「Google Brain」，它們的區別在於，谷歌的大腦更多地用於在內容、廣告和資訊上的「通用人工智慧」（AGI, Artificial General Intelligence）訓練，而特斯拉Dojo當然優先用於自動駕駛系統的訓練。而且，從晶片到運算模塊再到超級電腦的算力上，Google的TPU確實遜色很多了。
ARK的分析師Frank Downing還提出了一個有意思的觀點，不要盯著特斯拉那個能說會跳、身高172公分的機器人不放，特斯拉當然有可能做機器人，但更重要的是，Dojo給特斯拉帶來的運算能力和大腦，將推著特斯拉走向「通用人工智慧」（AGI）的未來。
馬斯克說Tesla Bot能幫助人類從事一些危險而重複的體力勞動。只不過，它長得過於像人類這一點，仍然不免讓它更像是一個噱頭，真正能替代人類從事危險重複體力勞動的機器人，長得不需要像人，過度的「擬人化」只會束縛而不會解放一個機器人的生產力。但是，它背後的邏輯卻是清晰的，特斯拉認為自動駕駛的優勢在於大部分人其實不擅長駕駛這件事，那一輛自動駕駛的電動轎車，又何嘗不是在替代大多數人類從事危險而重複的體力勞動呢？
「替代人類勞動」這件事，是通用人工智慧的必要性所在，而那些真正通盤掌握了從算力到數據再到算法的運算公司，而非簡單的人工智慧公司，無疑是更有話語權的。
本文為品玩授權刊登，原文標題為「重新認識特斯拉：一家計算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