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頹廢愛情。還魂愛人與Chateau Calon Segur
吳過
2019-01-03 09:00

「我走了之後,請你一定要幫我一個忙」那一年,她躺在病床上,用最後一口氣拜託我。

 

她要我在她走了之後盡快忘了她,找一個相愛的女人,有個人照顧我她才放心。

 

我無言的看著她,和她的閨密小靈,自從她住進安寧病房之後,兩位情同姐妹的女人就一直形影不離。她們從幼稚園就是好友,小靈一直沒有結婚,十年前她從尼泊爾旅行回來後就專心靈修,這個女人也陪我的女人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不知道為什麼,她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忽然一直看著小靈,那像是在交換一種無言無形的密碼。左手握著我,右手握著她,我最愛的女人就這樣笑著離去。

 

只留下淚眼汪汪的我和小靈。

 

「她說,在你找到相愛的女人之前,希望我能照顧你的生活起居」小靈跟我說,我工作忙,她會每天幫我燒飯洗衣服,這是她對好朋友唯一能做的。

 

我把家裡的鑰匙交給她,不知道該再多說些什麼,即使心裡有一些擔心,但是也不好說出來。家裡沒有女主人,我台北和上海的生意兩頭超忙,在家裡的時間也不一定,她一個女人這樣來來去去,大樓裡那些鄰居會怎麼看?

 

我沒辦法對小靈說不,她終究是我女人最好的朋友,只能說服自己清者自清了。她也真的說到做到,只要我人在台灣,每天下班回到家,電鍋裡一定有熱騰騰的飯菜,床上一定有洗得乾淨香香的內衣褲,連隔天上班要穿的西裝都把我準備好掛在床前。

 

我和小靈兩人有一種默契,就是我們永遠不會看見對方,她總是在我下班回到家之前把所有的家事做好,而我在回到家打開燈之後,面對的總是一屋子的寂寞。她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就會用工整的小楷毛筆寫紙條給我,我也會在那張紙上回覆她,為了謝謝她,我每個月會用信封裝一筆錢放在客廳給她,就當是請了一個看不見的家政婦照料生活。

 

這樣兩不相見的日子過了一年,我也一直沒有相愛的女人。主要的原因,是忘不了已經不在世上的她,愛她太深,沒辦法想像如何能再愛上另一個女人,該是她把我這一生的愛情額度都用完了。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她走之後的一年多,那天正好是她死後第一個生日,往年我都會請假一整天陪她。那天也不例外,我仍然請了假,到她墓園陪了她一天,帶了她生前最愛吃的「點子黑巧克力」和Chateau Calon Segur紅酒,依她生前的交代,用藍芽喇叭一遍又一遍的放著她最愛的Fix you。

 

“光會引領你回家
點燃你的勇氣
我會療癒你”

 

這首Cold Play的神曲是她生前的最愛,也陪我們走過人生的種種劇情,她快樂的時候聽,難過的時候更愛聽。每次聽的時候,都會開玩笑的說,如果她比我早走,要我每次去她墳前時都得記得幫她放這首歌。

 

我就這樣陪她聽了一整天的Fix you,邊聽邊流淚,感覺她仍然沒有離開這個世界。一直到天色暗了,才開著車下山回家。

 

推開家門的時候,我發現那情境如同她生前在家裡那樣,那光線、溫度和精油香味,根本都是她的專屬配方。我馬上意識到,我最愛的女人回來了。

 

「謝謝你陪我一整天,我好開心」我感覺有個溫香軟玉的女體從我背後環抱,貼在我耳邊撒嬌呢喃著。

 

我又忍不住流下淚來,她真的回來了,那聲音是我也夢裡也在尋找的,連從後面環抱的方式都一模一樣。

 

但是當我轉頭一看,那張臉卻把我嚇壞了。

 

是小靈,那個每天在我家出入卻一年多沒見的女人。

 

「你別怕,是我拜託小靈的身體借我一天來看你」她顯然能預見我的驚恐。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說的,但是那明明是她的聲音和她愛我的眼神,甚至連走路的姿勢和撥弄頭髮的招牌動作都一模一樣。

 

但是讓我真的相信是她的,是她從酒櫃裡拿出那瓶Chateau Calon Segur,那是她出生的年份,在她過世前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說,今天她想喝這一瓶。

 

我完全不懷疑眼前的小靈是我最愛的那個女人了,我們一起吃著她煮的晚餐(我發誓那真的是我吃了大半輩子的口味,和小靈平常煮的完全不同),喝著她最愛的酒,聊著笑著擁吻著,就這樣吻到了床上。

 

隔天早上醒來,我發現她坐在床頭生悶氣。

 

「你老實說,昨天晚上你到底是和我還是和小靈做愛?」她用法官的口氣質問我。

 

老實說,我真的也搞不清楚了,也許兩人肉體歡愉時的一些習慣動作仍然和她生前一模一樣,但是那終究是她閨密的身體。

 

「你說,你到底是愛我的靈魂還是她的身體」她繼續追問我。

 

被她這樣一問,我也真的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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