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確認他的學歷是小學之後,我問林煥彰老師能不能把這件事當成我的開場白?
他馬上說沒問題,我也向在場的聽眾介紹,林老師雖然只有小學畢業,世界上卻有許多博士生研究他寫的詩。
2001年,林老師的詩登上了中國的小學課本,從那時到今天,全世界有無數的孩子讀過他的詩,他也走過許多地方分享他的詩,從北京、南京、成都、漳州、福州、廈門、海滄、武漢、武夷山、青島、嶗山到泰國的曼谷、清邁、清萊、巴達雅,澳洲的坎培拉、黃金海岸、墨爾本、雪梨,南韓的首爾、慶州、全州、釜山,以及台灣的離島―金門、馬祖,他的那首「影子」就這樣成了好幾億人的集體記憶:
「影子在前,影子在後,影子是一條小黑狗,我走他也走。影子在左,影子在右,影子是我的好朋友,我拍手他也拍手。」鐘永和在宜蘭友朋會館的尋路攝影展講座,請林老師來談他寫給宜蘭的情詩,他卻一開口就講到哭。
他說宜蘭是他生命的原點,但是從小這塊土地給他的記憶就是貧窮。八歲那一年,他父親把三棟紅磚屋祖產賣掉,全家從此開始註定要和錢搏鬥,他邊說邊哭,八十歲老人的眼淚,把現場每個人都哭慌了。
講座結束後,一起吃晚飯,林老師聊起他如何對抗貧窮的過去,一個宜蘭的農家子弟,從小就書讀不好,國小畢業之後就在家裡種田。家人看他每天愁眉苦臉的在田裡工作,就找人幫他到台北南港找了一份公家機關的清潔工工作,他只幹了幾個星期,因為天天抱著掃把哭,想到自己竟然會淪落到這樣的人生。
但是那時也已經過了可以升學的年紀,他開始自修苦讀並且試著找其他工作,就這樣進了報社和出版社當編輯,就這樣開始他的寫詩人生。寫了四十多年後,他已經成了宜蘭國寶級詩人,詩作甚至出現在許多公共空間裡,光去年到國外就講了五十多場演講。
現在的他,看來有個舒適的晚年,卻仍然有自信能過著刻苦的人生。他說自己來自貧窮,當然也可以像周夢蝶在世時那樣每天只靠一個饅頭過日子,但是他很高興自己活到今天可以不用過那樣的日子。
他在自己名片上印了一行詩:「活著,認真寫詩;死了,讓詩活著。」
我問他,他寫了很多童詩,但是有寫過自認很情慾的詩嗎?
他說有,馬上讀給我聽:「愛要幾度,全身才開?」(其實是在寫”泡茶”)
我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