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夏日午後,上海難得涼爽,施寄青老師走訪外灘福州路書城,我作陪。
老師駐足在一個佈置精緻的專櫃前,櫃上擺滿國共內戰書籍,琳瑯滿目,像是《兵臨羊城》、《圍困太原》、《淮海決戰》等等。內容可想而知,多是記載共軍驍勇善戰、捷報頻傳,最終「解放」大陸;國軍則是節節敗退,最後退守台灣。
老師突然大喝一句:「得意什麼?仗還沒打完呢!」
我一驚,抬頭四望,只見午後遊客稀疏悠閒,仍各自顧埋首黃金屋中。國共內戰已成歷史,成敗任人評價,而現在兩岸的共識是和平共榮。老師向來無黨無派,怎如此語出驚人?
「怎麼說,不早打完了嗎?」我壓低聲問老師。 老師答了我八個字,我記在心。
近幾年的局勢發展,讓我對老師的答覆,有了更深體會。近年常聽到,台灣在原地踏步,國際空間萎縮,供應鏈衰落,薪資倒退擼,社會像悶鍋,年輕人憂慮未來。但事實上,大陸也非高枕無憂。面對貪腐,食安環安,貧富差距,金融未爆彈,中產階級焦慮,大陸領導急切高呼,要有信仰,要找回文化自信,要樹立價值觀。
兩岸都面對著各自的挑戰,因此這自然不是國共對抗的延續。挑戰的最終來源,如能跳脫兩岸之外能看到,其實是世界政經版圖正在重新洗牌。台灣和大陸,都非莊家,都在應付著複雜的牌局。
中國崛起,自然是世界版圖洗牌的原因之一,國際強權面對崛起中的中國,忙著媾和或圍堵,選邊站,也攪動著兩岸局勢。然而,一股更大的暗流,正無聲息地翻動著世界版圖:人類主流思潮的流變,正席捲全世界!
再強的強權,也壟斷不了發言權,阻止不了趨勢,更無人能從中擺脫。
人類世界的主流文化,已到了轉折點。前方道路所見,是剝削型經濟難以持續,醫療福利體系深陷泥淖,恐怖攻擊四處蔓延,各種問題日益惡化。而在轉口處, 路標卻指向威脅與機會並存的未來:網路科技、人工智慧、生物技術在帶來曙 光的同時,也增添了疑慮。
人類需要知道,新的道路究竟通向何方?在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間,自處的平衡點在哪裡? 此刻世界已經察覺,華文化的深邃內涵,能補充西方的主流文化,帶來啟發,調整失衡。
商業邏輯告訴我們:如能重新詮釋華文化,以西方熟悉的技術和規則(例如IP制度)加值,將無形內涵轉化為具體的商品或服務,那麼華文化將有機會隨著使用體驗而傳遞,自然地融入主流,豐富人類共同的文化內涵。而能這麼做的人,商業規律也將給與豐厚的回報。
其實台灣的年輕人,特別是文化工作者,手中正握著此黃金機會!這輩台灣人,在文化傳承上沒有斷層,面對傳統文化像呼吸空氣一樣自然。他們在民主的環境下,能自由選取詮釋的角度,揮灑創意、毫無禁忌。而台灣的製造供應鏈,基礎紮實,能高效地設計量產,全球運籌。
過去積累的國際經營人才,都還在崗位上,孳孳不息。缺乏的,只是一個方向,一個能把這股潛藏的能量釋放出來的火種。 是的,老師當時的回答,就是「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施老師指的,自然不是狹隘的 國共對抗,那已經結束。老師指的,是台灣所保存的文化火苗,今天正足以給變遷中的人類思潮,添加豐富、全面而平衡的觀點。華文化的詮釋、傳遞、融入而豐富世界文化的內涵,將是影響人類好幾代人的一場戰役,而現在,正要從華文化工作者的手中,開始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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